「鈴─，鈴鈴鈴」，電話鈴聲連續響在寂靜的午後，帶給人一種驚心的催促和呼喚。王媽媽的聽力尚好，她早就聽見那刺耳的鈴聲了，但無數次廣告推銷的電話，使她失去了接電話的興緻，加上這幾年腿腳不利落，她也懶得上上下下地折騰。
她在心裡喊着：停了吧，停了吧！但鈴聲卻像水蛭般緊緊地吸附在王媽媽狹小的起居室空間里，死活響個不停。這下，吵得極度重聽的王伯伯也嚷起來了：「電話！電話！快接啊！」「還不是廣告，有什麼好接的？要接，你接！」
「我接，就我接，哼！」多年來，王伯伯的行動較王媽媽靈活利落。他果然撈起了話筒，但只發出一聲Hello就得求助老伴了，他完全聽不到對方在講什麼？
王媽媽接過電話，嘰里呱啦和對方講了十幾分鐘後，興奮地向她的老伴喊：「是兒子啦！他說今年要回來跟我們一起過聖誕節。」這是一個意外的好消息，不知有多少年沒跟兒子一起過聖誕節了？這對老夫婦，年年盼來的聖誕節，只是一張寫着簡單又潦草的聖誕卡：「親愛的爸媽：祝你們聖誕節快樂！」下面是兒子龍飛鳳舞的英文簽名。但即使是這麼一張嗅不出什麼「溫暖」的卡片，也足夠倆老高興好一陣子，兒子到底沒忘了老爹老媽。
兒子的這通電話攪亂了王媽媽平靜的心，將近二十年來，兒子不曾跟他們一起過聖誕節，他們知道兒子為稻粱謀，日子過得既緊張又勞累，他們不敢奢望他再為倆老操心。雖然每年一到聖誕節，看到人家兒孫熱鬧相聚，總有那麼一點失落感。好在教會還有聖誕晚會，在人聲鼎沸的節氣喧騰中，多少擠掉了一些失落的苦澀。縱使如此，每年聖誕節前，老倆口還是會在睡前禱告中加這麼一句：「求主讓兒子有時間來看看我們。」老人雖然如此迫切想與兒子共度聖誕節，卻嚴絲合縫地閉鎖自己的心愿，不讓兒子知道，以免造成兒子的罪疚感。
● 歡欣預備共度聖誕
懷着興奮又期待的心情，王媽媽開始清掃屋子，找人來洗地毯，連高懸天花板的掛燈也靠着鋁梯，擦拭得亮晶晶的。王伯伯也暫停公園例行的運動，經常望着月曆出神傻笑。倆老一天到晚的話題就繞著兒子轉。離聖誕節還有一個多月，王家倆老的心已沸騰到無以復加的地步。他們擬定兒子來的那幾天的計劃細節：幾餐在外面吃，幾餐在家裡吃，在家裡吃的那幾餐，填滿了兒子從小到大愛吃的菜，總之，他們不願浪費與兒子相聚的每分每秒。說真的，除了為兒子準備吃喝的以外，他們再也想不出還能為兒子做些什麼？
王伯伯一向遵從「君子遠庖廚」的古訓，很少踏進廚房，如今也反常地跟着王媽媽在廚房轉悠。好笑的是，電視也失去了往常的吸引力，他們沒事就一一回味著兒子從小到大的成長曆程，那裡面有他們的驕傲，也有他們的汗水和淚水；兒子確實是個省心的好兒子：功課好，品行端，絕少惹是生非，一路走來，一直是親朋好友口中的「好孩子」，唯一讓他們操心的是，都四十好幾了，還不想成家，老人家想不通這裡面到底出了什麼問題？奇怪！兒子有高學歷，有好工作，相貌也不錯，可惜就是缺少那麼一點姻緣。
王媽媽搬出一大堆相簿，看到從穿開襠褲到戴上博士帽的兒子，在逝去的光陰里，始終熠熠生輝，老太太邊看邊笑，每看一次就心花朵朵開一次。
「老頭子，你看這張國中畢業晚會，男扮女裝的相片，這眉眼像不像梅蘭芳？」
「扮相確實俊美，但是太娘氣了！」王伯伯搖着頭，「我倒希望他陽剛壯碩些！」
「哼！這叫斯文、秀氣，你懂不懂？」
「好！好！癩痢頭的兒子也是妳的寶！這還不行嗎？」
「嘖，難道不是你的寶嗎？真是的！」
雖然時時鬥著嘴，心裡卻是喜孜孜的，真沒想到今年兒子要來跟他們共度聖誕節。在這對老基督徒夫婦的心目中，聖誕節有其神聖的紀念意義；這麼多年，兒子不能像他們一樣地珍視這普天同慶的節日，確實是這好兒子該扣分之處。
● 兒子的秘密
聖誕節前兩天，兒子從維吉尼亞州飛抵加州。他意外地在機場見到了父母，原來是一個鄰居載他們來的。看到父母愈加佝僂單薄的身軀，他心深處一陣刺痛……爸媽真的老了！
「小橘，我們來接你了！」老太太豪邁脆亮的嗓音穿過人群，傳入他耳里讓他有一陣尷尬。小橘是父母給他取的小名，聽說他襁褓時期，臉圓得像橘子，他曾為這昵稱抗議過，媽媽卻振振有詞地說：「橘子有什麼不好？又圓又黃又甜，多喜氣呀！」他其實討厭的不是橘子，而是叫起來像女生的名字：「小菊」。「可憐喔！這哪像我的小橘啊，我看應該叫小梨吧！」老媽疼惜地來回摸著兒子不再豐潤的臉龐。
「媽，我已經租了車，咱們回家吧！」
一路上，老太太的話比貓毛還多，難得見一面，想要解答的問題何其多！而他們最想知道的是，為什麼今年會想要與父母共度聖誕節？
「爸媽，這次回來，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。這將是我為什麼不結婚，和為什麼今年會回來與你們共度聖誕節的謎底，因為……因為我是一個同性戀者。」
王媽媽正在喝水，聽到這驚天動地的「秘密」，她嗆得噴了一車子水，「兒子，你別嚇我！這可是要受天譴的。」
王伯伯按着老伴的手，要她冷靜，兒子正開着車呢！
「我知道你們會對我失望的…」兒子稍稍哽咽，「對不起！爸媽，你們都是虔誠的基督徒，我這違反聖經教導的作為，一定讓你們很難接受，好在我沒得艾滋病！」最後一句話輕得只有自己聽得見。嚴肅的王伯伯傷感又無奈地說：「孩子，我該怎麼說你呢？」王媽媽以淚水表達了絕望和羞恥，痛苦像一群蟲蟻啃噬着她的心。
「我現在已經覺悟並回頭了！」他訕訕地說。看到父母如此傷心，他才領悟到過去所犯種種的錯有多大了。他抽出幾張面紙遞給后座的母親，然後一五一十地交待「回頭」的經過。
原來去年年底，他經歷「男友」劈腿變心，聖誕夜無意間經過教會門前，聽到優美慈柔的詩歌，好像耶穌在呼喚他：「孩子，我原諒你所做的錯事；現在，來，讓我抱抱你。」兒時與父母一起到教會過聖誕的情景，一幕幕閃現於眼前，他不知不覺走進了教會，淚流滿面地跟着大夥唱「平安夜」。是的，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的「平安」觸動他的心，也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殷盼耶穌來救他。
那個聖誕夜，讓他生命有了大翻轉，好像聖靈潔凈了他塵飛土揚醜陋的靈魂，使他在一夕之間變成了新造的人。尤其，牧師在信息結束前，說的那句話：「生命是神所賜的珍貴禮物，而如何使用生命，就是你回饋給神的禮物」，更是使他百轉千回，再三咀嚼，終於嚼出了一點不同的味道來。望着那久違的十字架，他更流下了深切的痛悔之淚。過去那遠離耶穌的歲月，如今想來，真像噩夢一場。
● 絕不意外
經過那奇妙的聖誕夜後，他恢復幼時的教會生活，他告訴了牧師那不堪回首的過去，重整了人生的腳步，漸漸地生命由混沌轉為清澈。他已經穿越了不見天日的黑暗，迎來黎明燦亮的曙光。在聖經的啟示和牧師將近一年的教化下，他重拾了正確的人生觀，也想起了遠在加州等着他孝敬的父母，由於過往的荒唐，使他已經不知有多少年沒跟老人家一起過聖誕節了，然而縱使愧疚，他還是鼓起勇氣，給父母打了電話。
王家倆老聽著兒子囈語般的懺悔，內心五味雜陳，兒子驚濤駭浪的經歷，牽動着老人家脆弱的神經，但是，感謝主，靠着主的慈繩愛索，把這個瀕臨危崖的兒子拉回來了。
這是個充滿「意外」的聖誕節！他們意外地撿回一個兒子，兒子意外地尋回了耶穌，但他們知道，絕不意外的是耶穌永恆不變的愛。
